& lt& lt足球往事> & gt种子

足球往事

1

有时我会梦见李肃,梦见他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颊,无辜的眼睛和独特而明亮的唇角。这种令人羡慕的开心表情,只有在他看到足球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但是,那些梦总是在某个时刻急转直下,变成恶毒的预兆,突然惊醒我,让我大汗淋漓。

直到那天,我得到了他去世的消息,突然明白了这些梦的全部含义——其实在认识他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他的结局。即使这些年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我也一直很担心,很担心他,尽管我并没有意识到。

是杨君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的。他来成都看女朋友,顺便来看看我——高中毕业后,校队成员都散了。当我在大学踢足球找不到和周围人的默契时,我的脚就会迟钝地想念他们,这几乎是一种生理反应。有好几次,团队里每个人都说要好好聚一聚,但总有让人急得脚踝都要绕过去的事情。到了约定的时间,去的人很少。在经历了这种从兴致勃勃到索然无味的剧变后,我们的奢望也已经无声无息地流产了。

杨君晚上到了,我在凌乱的宿舍里接待了他。四人间,两个室友租房准备考研,其中一个和女朋友在外面过着幸福的小生活。我很高兴独自一人清闲。我出去买了些熟食,拎回来两箱啤酒——今晚我要和他大干一场。

杨君早就不踢足球了。他只是简单的说,他已经没有了学生时代的那种儒雅。高中毕业后,他没有上大学。他刚和父亲一起创业,几年下来,相处融洽。酒过三巡,两个人都有点醉了。他点了根烟,眯起眼睛,突然沉默了很久。

“还记得李肃吗?”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

2

杨君的话让我想起了高中时代——在巨大的压力下依然充满激情的日子。我们就像牧场上的一群野马,甩着蹄子呼啸着,把自己的血汗留在一个永远带不走的地方。

那时候新校区还没建好,我们都挤在一个又小又破的老学校里。这里连个像样的树荫都没有,只有一个用粗砂和煤渣铺成的操场。天气晴好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漫天飞沙,无孔不入,踢完球后的唾沫都是泥黄色的。下雨的时候,地上的泥经常让人滑倒。我的膝盖现在还伤痕累累,我清楚地记得我是怎么用刀把掉进肉里的煤渣挖出来的。然而,恶劣的条件并没有降低我们的幸福感。甚至可以说,只有在那段日子里,我才真正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在其他时候,这种孤独感像一根肋骨一样缠绕在我的胸口,把我的心固定住,无法摆脱),我把自己融化成一大片沸腾的血液,就像一块扔进火焰的木炭,随着自我毁灭的激情而变得耀眼夺目。

我相信李肃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和他目标一致。

我点点头,眼神变得迷茫。我不知道为什么杨君会提到这个久违的名字。

“他死了。”杨君突然喷出一团烟雾,“这么年轻,还没满十八岁……”蓝灰色笼罩着他的脸,让我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破了我的神经,让我呆滞。

我还记得李肃曾经说过,他会和我们一起踢一辈子足球,直到他老得跑不动了,他会训练我们的儿子继承衣钵。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阳光灿烂,就像阳光下草丛中一朵试图装点春天的小花。现在,杨君和我都在一天天褪色,但他在巅峰的时候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选中,在这种状态下,他被固定为永恒或者逐渐被遗忘。真不知道我们谁更幸运,谁更不幸。

我的眼泪突然流了一脸,毫无征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酒精。不过,这眼泪让我开心。谢天谢地,我的心没有生锈,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麻木的时候。

我觉得在杨君面前哭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我们的肩膀已经无数次被对方的泪水打湿了——激动的,痛苦的,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的,为险些失败而叹息的,或者是心碎的失恋。

我的球衣是一个大杂烩,充满了各种情绪。因为我是队长,也相当受大家信任,所以选择趴在我肩膀上的人自然就多了。当时,李肃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不,他还是个孩子。他是团队里最年轻的成员,这个记录一直保持到我毕业那天。

每次高一入队,校队都要招新生。一次又一次的筛选、训练、比赛,我们这些老队员也是和教练一起精心挑选的。两个月后,我们又累又烦,终于选出了一批满意的新人。

李肃迟到得离谱。差不多过了半个星期,他才找到我等了一会儿,说想加入校队。我看了他一眼,不禁摇头——眼前的孩子只有我的额头,又细又矮,小腿还没有我的胳膊粗。风一吹,他似乎就能倒下。恐怕他没有踢足球,但球踢了他。

我是一个直爽的人,心里想的自然会在脸上流露出来。看到这一幕,他的表情变得愤怒而倔强,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要不我们试试,一对一?”

我笑着摇摇头,想找个理由打发他走。Jung-young嘴里叼着烟懒洋洋地走过来。李肃抬起头对他微笑,杨君愉快地挥着手。

“你们认识吗?”我忙着问。

“我们以前一起玩过几次,”杨君点点头。“这个男生很不错。”

杨君的眼光极高。在队里,除了我和一个右后卫,他根本不喜欢其他人。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就证明李肃确实有过人之处,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好吧,我们一对一试试。”我微笑着看着李肃。

谁知道这场比赛会是我足球生涯中最尴尬的一场?在我进入状态之前,这个小家伙传了几个胯下球。杨君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我脸红了。当李肃拿球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从上到下闪闪发光,他的脚功夫真的很好,小技巧完美,动作灵活,速度极快,真的让人觉得难以捉摸。基于此,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他的态度也变暖了。

“真的很好。我的技术不如你。”我拍拍他的肩膀,真诚地说。

“我不只是技术好!”他赶紧补充道。孩子太小,不谦虚,但我挺喜欢他的性格。

就这样,李肃也成为了校队的一员。起初,通过正规渠道招募的球员对此有很多抱怨,但在一起训练几次后,李肃耀眼的表现堵住了他们的嘴。

李肃性格内向,平日里不喜欢和队友交流。她的一边嘴角看起来有点斜,看起来很傲慢。这副令人误解的面孔和真正出色的球技让很多人认为他太自大了,而且他从来不关注这些事情,更不用说辩解道。只有杨君和我知道,他不希望别人怎么想。和他做朋友,接触久了,就会明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理想主义者。他单纯而执着,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自信聪明,没有任何杂质,像一尊坚硬易碎的冰雕。这样的人不一定能取悦大众,但总有那么几个能理解他,欣赏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李肃和我成为敌人是很自然的。正如杨君所说,虽然我们看起来非常不同,但实际上我们骨子里是相似的。难怪我看到李肃时感到非常亲切。杨君看事情总是很准确——我仍然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比赛中被罚点球,每个人都很紧张。只有他信誓旦旦的说球一定会飞。正如他所说,他并没有因此而自满。他只是从点球手的步态,踢腿的特点,球门的高度来解释。从那以后,我很佩服他的观察能力。李肃和我都是捷克队的忠实球迷。这支强大却朴实低调的球队虽然在资格赛中击败了比利时,却未能参加在国内鲜为人知的2002年世界杯。这让我更接近他。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杨君也非常喜欢李肃。他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他们是天壤之别。

“你不知道我的过去。”每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杨君都会回答这个问题,同时眼睛里闪过一种异样的沧桑,仿佛自己已经轮回了几百次,但他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生命中发生的一切。

训练结束后,我们三个经常去不同的地方洗澡,吃饭,聊天。杨君说话冷幽默,我早就习惯了。李肃真的出来看了,经常被逗得合不拢嘴。他也是个有趣的人,经常给我们讲他过去的一些调皮事,比如小时候把易拉罐放在地上凸起的消防栓上,骗一个傻乎乎的同学晃脚;或者如何绞尽脑汁设计各种陷阱来诱捕老鼠。他的头脑里充满了奇怪的知识和想法,像一个复杂而繁荣的花园,总是给人许多惊喜。

当然,我们说的最多的还是足球——只要话题到这个圆形的东西上,它就像水蛭把肉粘在上面,分不开。李肃说,他刚会走路时就开始踢足球,有时他甚至会梦见自己在绿茵场上奔跑。长大后被专业足球学校选中。他在那里度过的三年半时间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最后因为身体条件不好,学习成绩太好。前不久他被父母无情的调回了一所普通高中,这也是他半个学期才来找我的原因。

“他究竟是怎么……”我喝了一会儿,不情愿地问杨君。我心痛了几下,但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个沉重的“死”字。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好像是自杀。”他耸了耸肩。

“会不会只是谣言?”我还抱着一丝侥幸。

杨君无力地笑了笑。“你别忘了,我的亲戚就住在他隔壁的楼里。第一次见他,去亲戚家玩,他正好在楼下的空地上踢足球。“他没有直接回答,但它有一千多斤重,几乎把我的心都压垮了。

“天真在世界上是不公平的……”杨君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猛然抬头。当时我看到他眼里有泪。“其实我最喜欢的位置是前锋,但我之所以打后腰,是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达不到李的状态,所以我宁愿把球传给他,尽情地做球和看他射门……”

是的,李肃的天赋和对足球的理解远超他人,这也是他与同样身体不好但技术和意识都很好的杨君配合如此默契的原因。我记得有一场比赛,俊英挡住了一个很有威胁的球。球场上有几个人比李肃更好,但他是唯一一个明白这个机会的人,他飞身而起,漂亮地选择了门将。进球后,杨君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冲上去拥抱了他很久。

我也羡慕李肃,因为事实上我是一个非常笨拙的人。我可能过几天也做不了他轻松打出的漂亮动作。所以我不得不依靠努力和天生强壮的身体素质来保持跑在前面的位置。参与进攻,辅助防守,拉开差距,为队友创造更多机会。也许就是凭着这种硬朗的作风和勤奋的精神,我被教练和所有队友的错爱选作了队长,成为了全队的劳动模范,也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外号“崖城三中的内德维德”。但是,我知道,每次上场,我都像一根竹子一样无力。尽管我尽力用勇敢的表情来掩盖这一点,而且我咄咄逼人的态度确实能压倒我的对手并奏效,我还是无法拥有李的那种自信——他进入球类游戏时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误入凡间的精灵。他的表情是如此的严肃和纯粹,让人想起一尘不染的水晶。他快如闪电,犀利地撕开了对方的防线。他鹤立鸡群,轻松与对方防守队员周旋。看他踢球是一种享受,和他一起踢球是一种幸福。有时候在球场上,我会默默感谢上帝,看着他一次次优雅地将球送入网窝——他是我的队友,不是我的敌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从世界上消失,像风中的尘埃一样无忧无虑...不,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想都不敢想。

李肃在我们学校长大。有的人发展晚,但势头可观。他吃得越来越多,有时他能吃得比杨君和我加起来还多。就是这样。他经常饿。我担心他精力不够,所以我每天给他带一把巧克力。同时,他的身体和拉面的一样,看到的时候被拉得更细更长。直到有一天,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竟然微微低着头,我惊讶地发现,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越跑越快,这让我恍惚中看到卡尼吉亚再现。

我,李肃和杨君更近,虽然李肃比我们小一岁,杨君和我不在一个班。我们在场上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有时候,即使没有任何交流,我们也能准确地把球传到对方脚下或者只是出现在塞球的位置。这种奇妙的状态让我们三个玩得不亦乐乎,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待在球场上。迷恋荷兰队的杨君开玩笑说,我们是郁金香的三剑客:范巴斯滕、里杰卡尔德和古力特。热爱捷克队的李肃更喜欢把自己比作波西米亚三剑客:内德维德、波波斯基和博格。

随着身体的变化,李肃对足球的热爱与日俱增,仿佛这种情感就是他此刻快速成长的秘密养料,已经被他的胃贪婪地吸收,成为构建他每一个细胞的基础。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他显得特别纯粹,这让我和杨君恨不得把他裹在厚厚的天鹅绒里,不忍心让他在这个污秽而残酷的世界里受到一点灰尘和伤害。

在李肃的心中,足球不仅仅是一种爱好,更是一种信仰,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一种对枯燥无味、毫无生气的现实的激情,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就像绘画之于梵高,诗歌之于海子,音乐之于莫札特,也就是说,他明白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有机会踢出迭戈马拉多纳那样的传奇。

他甚至放弃了对足球的热爱。我见过那个女生,和他一个班,长发,眉眼温柔,眼神沉静。这是我们队的比赛。李肃邀请她去看比赛,但她勉强同意了。比赛期间,李肃拼命工作,但她只是无聊地坐在场边,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后来,李肃告诉我,她对足球不感兴趣,甚至不知道那个在球场上吹着口哨跑来跑去的人是裁判。从那天起,我明白了,他们之间有很深的鸿沟,总有一天会崩塌成不可逾越的深渊。

危机爆发得相当突然。那天下午训练的时候,李肃没有出现,她以前从来没有迟到过。我和Jung-young担心他生病了,所以我们发现他仰面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盯着天花板。

“怎么了?”我坐在床上,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我心情不好。”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不过分手真好。你真的不适合。”荣英慢慢地插嘴说。

“哎哟!你怎么知道?”李肃惊讶得差点掀开被子。我再次钦佩杨君,没有什么能欺骗他。

“那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和教练请假。”我拍了拍李肃的肩膀,拉杨君离开了。我刚到门口,就被李肃拦住了。李肃已经跳下床。“等等,我决定走了。”

训练结束后,他似乎意犹未尽,又绕着操场跑了一圈。他身体素质不太好,平日训练后总是气喘吁吁,腰酸腿痛。我理解他此刻想通过透支来发泄。这孩子太天真,不知道如何排遣内心的痛苦。我有点担心他,就跟他跑了。跑了七八圈,他脚步散乱,腿脚迟缓。杨君从一旁站了起来,加入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肃,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李肃俯下身,抖了几下,就倒在了地上。我赶紧抱住他。“你好吗?你没事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他只是太累了,晕倒了。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杨君说着,拿来一瓶水,倒在李肃的脸上。他呻吟着,眼睛动了动。我还是不放心,背着他去了校医办公室。

“不行,让我在宿舍休息。”他伏在我背上,虚弱地说。

他躺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葡萄糖水,然后恢复了呼吸。我和正英翘了晚自习和他在一起。他断断续续给我们讲了他失恋的原因。她让他在足球和情感之间做出选择,他——其实我们都知道答案。

是这个吗?